照例跑步,淌汗,歇憩。雨,不期而至;人,四散离去。 雨生风,风催雨。风,把雨丝扯斜,打在脸上,毕竟是秋天,清冽冽,凉飕飕,寒意顿生。南方秋天,没有“八月秋高风怒号”,不见“草木摇落露为霜”,遑论“长风万里送秋雁”?季节更替,四时挪移,没有清溪、寒江、秋树作参照,没有孤烟、飞鸟、残荷作坐标,连落叶也在城市醒来之前,被一扫而光。只有一颗敏于时移世易的心,在某个秋雨拂面,秋叶飘飞的瞬间,才能顿悟秋的意谛。 乡村的秋啊,即使天上的雁啾,你听不见;树上的黄叶,你瞅不见;晨早的秋霜,你摸不着,只要你把手,伸进汩汩而流的清泉里,手心里的那一抹秋凉,也会告诉你季节的心事。乡村的秋,写在田间,写在草树,写在屋檐,写在农人的眉头里。秋收,颗粒归仓,田里的稻头,像一段段脐带,一枚枚勋章,昭告大地母亲曾经的孕育;炊烟,袅袅而起,是新米下锅腾起的“烽烟”,一缕缕,一团团,夹着饭香,氤氲于秋色中,召唤着田间的男人。秋草秋树,在呼呼风中换上秋装,迎接生命的历练,完成自然的涅槃。即便是不死的松,翠裙沾染秋霜,变得墨绿,镶上褚色的蕾丝…… 初秋的凉,藏在晨曦里,藏在午后的风中。初秋,仍酷暑,难耐,尤其是秋蝉苦鸣,余音皆灭,令人窒息,可只要阵风拂过,人立即变得爽利;如遇秋雨滂沱,雨水湿身,自当寒气袭人,咬牙切齿;深秋的凉,铺满田野,挂靠村舍。深秋的晨,晨曦初绽,秋霜一层层,一串串,铺在竹尖、芋伞,挂在窗沿、檐边,让生在南方、没见过雪的孩子,欢欣雀跃,禁不住伸出小手,掌心化霜,醉得酡红…… 最爱秋宵月色,万里霜天。千家落照,乡村点灯,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早就鼾声如雷,年轻人才不愿意这么浪费这一刻秋宵。河滩、桥头、竹林,远山如黛,弯月如钩,倒影秋水,影影绰绰。年轻的人们,不受管束,夜色中嬉戏,肆无忌惮,笑声和着虫鸣,在水面涟漪般飘散开来。他们要在美好的秋夜,向同伴,向异性,孔雀开屏般展示自己的活力、魅力。或许,下一个秋夜,他就会像蒲公英飘离成长的故土,她就会成为告别亲友远嫁他乡,此情此景就像彗星划过。月白风清,如此良夜何?青梅竹马,两情相悦的,有意无意间,离群而去,择黑而处,不愿与众人分享这片溶溶月色。月光如水水如月,天上人间两情绵,乡村爱情,没有玫瑰、巧克力,依然浪漫。 “闾中多落叶,慨然知已秋”。又见秋天,岁序之秋,人生之秋。草活一秋,人活一世。草活一秋,枯了黄了,会再绿,嫩绿盎然,深绿葳蕤;人活一世,老了就是老了,断而重来之机,青梅竹马的离你而去,为人妻,为人母;兄弟手足,散了就散了,不复当年情;爱你的父母,浑浊的眼光再也望不到你;你爱怜的孩子,也将甩开你不愿松开的手,离你而去……当你像被秋风扫落的松子,孤零零、冷冰冰,跌坐在皲裂的大地,默默地、无助地等待严冬的君临,此情何堪! 孩提时,背课文,伟人词“人生易老天难老,岁岁重阳,今又重阳”,大不惑。一年这么长,正忧何日能长大,何来“人生易老天难老”?今时今日,渐入秋境,重温时年36岁的毛泽东写下这名句,方解个中三味。 雨,还在下。夜,色正浓。手机响,老婆电,收回随秋雨飘洒、荡漾的心绪……该回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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